咕魯叔電癮史
by 咕魯叔電癮史

金庸小說在1990年代初期,由於《笑傲江湖II東方不敗》台港接連大賣、甚至還紅到南韓,再次成為華人影視業者爭相搬上銀幕熱門素材,他作品裡最負盛名的《射鵰三部曲》中,尤以《射鵰英雄傳》堪稱經典,武俠小說迷人人耳熟能詳的郭靖、黃蓉、江南七怪等人,多在在這波影壇「金庸熱」被相中;然而,購得版權的偏偏是令人難以捉摸的大導演王家衛,也早就表明他拍的《射鵰英雄傳》不會有郭靖、黃蓉,而是以他們上一輩的高人「東邪、西毒、南帝、北丐、中神通」生平為主,這部分連金庸都沒明寫,擺明了是王家衛自己要天馬行空的改編。

《東邪西毒》是金庸《射雕英雄傳》的角色衍生故事,集結八大巨星的卡司也是一時之選


王家衛的影片雖是獎項寵兒,也常有大牌紅星聯合主演,卻常跟片商期待的商業風格大不相同,不一定有商業巨片的票房數字。就像《阿飛正傳》,片商原本充滿「六大巨星合演江湖動作片」的期待,結果得到的是「沒有腳的鳥」張國榮和臨劇終時突然出現梳個頭、不知道對情節產生什麼作用的梁朝偉台灣與香港賣座走勢都差不多:一開始觀眾大排長龍,沒幾天變得乏人問津,但當年金馬獎仍頒給了王家衛「最佳導演獎」。

梁朝偉在《阿飛正傳》片尾驚鴻一瞥,成為華語影壇最經典的懸念


籌拍時的天馬行空創意,到公映的正片可能連殘渣都不剩,是王家衛電影常發生的情形。片商最感頭疼是付錢買A卻得到C,雖然C不一定比A差,可是在商業噱頭往往有極大的距離,譬如《阿飛正傳》原本被列為主角之一的梁朝偉變成只是客串,《東邪西毒:終極版》也出現了在拍攝時是主角的王祖賢最後戲份被剪得幾乎精光。有趣的是,讓王祖賢想參與《東邪西毒》的主因,就是很喜愛《阿飛正傳》,她曾在受訪時坦言,第一次看並不懂還打瞌睡,之後再度補看、卻愈看愈著迷,最後竟看了八次!

《東邪西毒》的演員陣容比起《阿飛正傳》有過之而無不及,張國榮、梁朝偉、張曼玉劉嘉玲張學友都是和王家衛合作過的老班底,新加入的林青霞正因《東方不敗》紅透半邊天,要是武俠片沒有她,就足以直接從A級巨作被打入B級,梁家輝是金馬、香港金像獎雙料影帝,王祖賢也因一系列徐克古裝片大受觀眾喜愛,這個組合讓片商砸下比《阿飛正傳》更高的賣價,期待這次王家衛真的能讓大家好好賺一筆。

在《東邪西毒》的演員合照中,依舊可見王祖賢(左一)英氣十足的扮相,在正片卻不見人影

東邪西毒:終極版 (粵語)


八位主角首度齊聚片場時,只見林青霞、劉嘉玲、王祖賢都做男子裝扮,只有張曼玉還是女裝,王家衛宣布東邪、西毒、南帝、北丐分別由張國榮、梁朝偉、梁家輝、張學友扮演,林青霞除演「中神通」王重陽外、還分飾王重陽的妹妹,劉嘉玲則扮演王重陽的師弟周伯通和周伯通姊姊,張曼玉演桃花公主,王祖賢演古墓派祖師林朝英,另外新加入三級片性感女王葉玉卿扮演杭州名妓,他也預告《東邪西毒》要分上下兩集,葉玉卿在下集才會出現。當時各方最注意的是,每位大牌都是蓬首垢面、披頭散髮的樣子,一反當年古裝武俠片最流行的鮮豔亮麗,但王家衛強調衣料都是最頂級的,只是特意弄皺弄垮,錢可一點都沒省。

鍾鎮濤(右)加入《射雕英雄傳之東成西就》,飾演劉嘉玲的師兄王重陽


果真,王家衛一拍起片來,最剛開始的部分只是熱機、讓演員暖身而已,沒剩多少會在最後的正片中;眼看拍了半天還是沒有頭緒,跟片商簽定的春節檔期已逐步逼近,最後乾脆先停拍,讓演員們專心投入之前號稱的「下集」:片名確定叫《射鵰英雄傳之東成西就》,不僅與《東邪西毒》沒有關聯、且是搞笑喜劇版本,張國榮等男星的角色都沒變,林青霞卻從演男人變成扮演金輪國三公主,劉嘉玲只需要演周伯通一個角色,另外加入了鍾鎮濤演師兄王重陽、葉玉卿改扮金輪國奸妃、王祖賢則改演三公主的小師妹、張曼玉變成演金輪國國師,這一番角色大搬風,看起來更動已夠大,觀眾沒料到《東邪西毒》終於在一年多後上映,角色的安排卻比《東成西就》更是面目全非。

王祖賢造型多變,在當年賀歲檔就有《東成西就》《東方不敗之風雲再起》與《城市獵人》三部主演電影上映


原本只是想在大過年時,讓觀眾看到巨星閃亮陣容、情節博君一粲的《射鵰英雄傳之東成西就》,台灣上映時特別在國語配音時加入台語,創港片台灣版本先河,片商相當得意,認定有機會刺激中南部票房;殊不知林青霞、王祖賢太過搶手,當年台灣春節兩人另主演了徐克監製的《東方不敗之風雲再起 》同檔對打,王祖賢還另在成龍主演的《城市獵人》擔任女主角,春節檔四部港片,她一人就有三部片、自己打自己,於是《東成西就》在春節檔港片大戰中僅獲第四,當年影評對春節檔的港片都沒有多少好話,直到多年後,這部片在華人影迷間成了傳說中的神片,首映時那些看似粗糙、「囧」味十足的笑點,突然變得讓人百看不膩、拍手叫絕;《東成西就》在香港到了春節二檔才推出,避開一堆強片競爭,果真賣破兩千萬港幣,反應比台灣好一大截。

射鵰英雄傳之東成西就 (粵語)

至於《東邪西毒》,遵循王家衛一貫的慢工出細活,到了《東成西就》上映的一年半後才推出,在此之前,王家衛甚至趁創意卡關的空檔,另外拍了一部小品《重慶森林》,《東邪西毒》卻還沒後製完成。由於《東邪西毒》曠日費時,王祖賢率先退出、轉投徐克《青蛇》劇組,她前腳一走、同樣要拍《青蛇》的張曼玉也就退出;和台灣片商簽妥購片合約時,王家衛保證的組合是四生四旦共八位巨星,他雖仍想到辦法將張曼玉的片段留下,卻始終想不到該怎麼把王祖賢給納入;幾經考慮,王祖賢的戲分全部剪光,再加入了當年正要走紅的楊采妮成為片中新角色,只是楊采妮尚算新秀,怎麼跟已經大紅大紫的王祖賢比?台灣上映的《東邪西毒》因此成為全球獨家唯一保留清楚看得出王祖賢臉的版本,不過不是在正片之中,而是在正片劇情結束後的片末花絮、配合其他已經拍好卻沒辦法剪進正片的花絮片段一起呈現,在全球其他地方放映的版本以及多年後的《東邪西毒終極版》,也都沒有她的正臉鏡頭。

千呼萬喚,《東邪西毒》在《東成西就》上映後一年半終於在台登場


相較於王祖賢的戲分全剪光,林青霞這位戲分最多的女主角,也不是完全沒有經過大變化:本以為要分飾王重陽兄妹的她,最後依然分飾兩角、演了慕容燕與慕容嫣(下圖),但金庸小說並沒有這兩位人物,王家衛硬是把金庸小說中完全沒正式出場的奇人「獨孤求敗」套到林青霞的角色上,與金庸牽上關係。

其實林青霞在拍攝時,很長一段時間根本以為自己在演古裝版的《慾望街車》;原來,王家衛一直認為她看似高貴、實則歇斯底里,最想要她演《慾望街車》女主角白蘭琪,還特地拍了她穿著綠色袍子,坐在一堆紅辣椒上崩潰、哀嚎的震撼場面(下圖),也無法剪進正片中,即使台灣宣傳稿都已經將這張劇照發出去,最後仍只出現在台版的片尾字幕部分。

就在外界差點要放棄希望時,《東邪西毒》竟然完成了、而且被威尼斯影展選入,儘管未能抱回最佳影片金獅獎、不敵蔡明亮愛情萬歲》,在華人區風光了一輩子的林青霞,終於有機會走上國際一級影展的紅地毯,而且讓法國名導路易馬盧對她忽男忽女的表演印象深刻,不敢相信是同一個人。回到台灣,《東邪西毒》與《愛情萬歲》同時排上中秋檔,《東邪西毒》挾大卡司的威力,在票房大戰上報了一箭之仇。

梁朝偉(左起)、林青霞、張曼玉與王家衛,出席第五十一屆威尼斯影展

愛情萬歲 (修復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