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名作家李桐豪以短篇小說《非殺人小說》獲得第七屆林榮三文學獎小說二獎時,評審楊照下了這樣的評語:「裡面有『殺人』,但的確,『殺人』或殺人過程的推理,不是小說真正的主題。在不大的篇幅中,有為有守地塞進了多面向的內容,懸疑、好奇、回憶、悵惘到最後的釋懷。」
這番評論,如導演柯貞年對自身執導、改編自此作的新旗艦台劇《非殺人小說》的註腳:「這是『殺人』,也是『非殺人』的故事。」「殺人」這個詞彙,在二字前冠上「非」這個字,有趣地便形成了雙層含義,能推敲出故事裡的謀殺案:
其一、可能是因角色難以擺脫的「貪、嗔、癡、慢、疑」釀成,使得本劇重點不在於殺人的過程,而是形成殺人意念的進程 ; 其二、此樁殺人案件,或許與預謀無關,可能單純為意外、間接殺人、自殺。但在解案的過程裡,藉由屍體讓檯面下的人際問題浮現,映照出人物的各種醜惡面貌。從《非殺人小說》首二集來看,答案可能是二者均是,從殺人案中窺見鄰居門後不堪的慾念、彼此間糾纏不清的利益與情慾,造成連鎖效應,讓這棟老公寓殺意幢幢,推測可能出現不止一具屍體。
不論《非殺人小說》的故事走向朝向哪種「非殺人」,更令人引頸期盼的,是這回柯貞年導演將聚焦於何種「惡」?
在她一鳴驚人、榮獲金馬最佳短片的《無名馬》,以不亞於日本大導中島哲也的冷調美學,勾出了人性中追求娛樂施暴的人性本惡 ; 奠定台劇風潮的《天黑請閉眼》,以多年難分難解的新仇舊恨促成殺機,讓角色皆因愛恨之惡而可疑 ; 入圍多項金馬獎的長篇電影處女作《無聲》,藉由聾啞學校控訴了體制殺人,以及「合群」的平庸之惡。
從《非殺人小說》的題材來看,以一具美豔空姐的屍體作為開場,營造社區男性人人覬覦美貌的設定,讓人期待導演將挑戰父權意識之惡,甚或社會上性別刻板的議題。且對於這位空姐,觀眾所獲得的訊息不多,成為各方角色視角投射的「物」,究竟這位空姐的人物個性、成長背景為何,若與電影《小美》般藉由各個人物的口述來構成,將會是富有層次的處理手法,能將想像交還給觀眾自行咀嚼。而整體劇本架構上,可能較為接近前作《天黑請閉眼》,不過相較於後者「典型暴雪山莊」的設定,前者開放式的環境能帶來更多的變因,諸如屍體的搬運藏匿、外界調查人員介入是否會造成兇嫌的變本加厲等,應能創造更多懸念與更高潮起伏的轉折。
對於偏好忠實原作的觀眾而言,從首二集來看,《非殺人小說》可說是打破了原先短篇小說的架構,但維持了楊照作家所謂「有為有守地塞進了多面向的內容,懸疑、好奇、回憶、悵惘到最後的釋懷。」的部分。原作主角編輯與同為編輯的妻子(同時也是大學同學),在多年婚姻後不得不面對愛情多巴胺的消退,而社區一夕間出現的空姐屍體以及衣櫥裡與空姐同款的紅色羅裙,為主角編輯出版社與家兩點一線的平凡生活掀起波瀾,希冀藉由命案的軌跡、妻子可疑的行徑,來刺激創作能量,當起了偵探以偵查日記來改寫一圓作家之夢,牽引出與妻子間多年前的記憶、惆悵與和解。
順帶一提,《非殺人小說》原作的小說架構,與《良辰吉時》十分相似,以經典順口溜「猴子的一星期」為引子帶出故事,以猴子的行徑對照故事。
星期一,猴子穿新衣;星期二,猴子肚子餓;星期三、猴子去爬山⋯
影集《非殺人小說》大膽地改寫原作小說,將主角東東(劉冠廷 飾)從編輯的設定調動至兇案第一線,為著重生活況味的小說增添更多的懸疑元素,但仍保留李桐豪「非殺人」概念的創作意圖。在影集版裡,東東感情觸礁,與多年女友小路(王淨 飾,與原作一樣主角情侶都為同學轉愛人)不敵麵包取代愛情的現實,以及成就自我的夢碎,轉向求歡空姐林夢,享魚水之歡後發現對方猝死。因酒精催化而難以令觀眾信任的東東記憶,讓其清白的立場蓋上陰影,並看見他為證明無辜,逐步走向欲蓋彌彰之路。東東不僅是嫌疑犯,還與原作編輯一般當起了偵探,上演了嫌疑犯對嫌疑犯擴張戲劇張力的場面,讓劇情走向更撲朔迷離。
兩人真心相愛,還是各懷鬼胎?
另外,有意思的是,原作的故事線,竟拆解散落在影集的劇情走向中,讓書迷能享受找彩蛋的樂趣,還有一大部分的情節隱藏於臨演東東即將試鏡的電影裡,讓東東如同原作主角編輯一樣,從現實裡擷取體驗作為靈感,「以真亂假」地運用在創作中,這讓看過首二集的筆者相當期待劉冠廷後續將如何演繹戲中戲。而如何讓戲中戲與影集主線的偵查進度,能有平衡地相輔相成也將會是本劇的一大看點──《非殺人小說》將與推理小說大師阿嘉莎《無人生還》一樣,以文學作品內容預言死亡人數與死亡方式 ?還是像村上春樹小說改編、榮獲坎城影展最佳劇本《在車上》,有著戲中戲裡相互感情對照的細膩編排?這是除了兇手是誰外,另一值得追下去來查清的疑雲。
《非殺人小說》首2集已上架CATCHPLAY+,立即免費觀賞第1集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