蔡燦得
by 蔡燦得

人生好難,但跳出來當個觀眾看這一切,又覺得怎能好笑成這樣。

很久很久以前,一個陽光燦爛的週末午後,我跟同學到剛剛興起的信義區逛街,在那個年代,對還只是學生的我們來說,信義區時尚又尖端,什麼都很了不起。

經過當時還叫做凱悅飯店的周邊廣場時,我望著那高貴的建築,心想,要是他們不要把廣場圍起來就好了,不然這樣繞著外圍走,好遠又好熱啊。

我低頭閃避刺眼的陽光,但腳下那白色的美麗地面,依然被陽光灑得耀眼。就在那時,我發現…咦,竟然沒有圍籬嗎?

搞半天,我一直沿著在走的,只是地面上的裝飾線條,那個廣場根本沒有被圍起來!

這件事讓我很驚訝,人的預設心理竟然那麼的強大,大到可以騙過眼睛。我預設那裡很高級,一定會被圍起來不讓隨便的人走進,但當我發現根本沒圍籬的時候,突然就能看得見明明就有很多人在那裡走來走去啊。

電影《抓狂美術館》(The Square) 中的當代美術館,也有個廣場,而他們就在廣場地上,畫了一個正方形的框框,框框裡面,是即將開始的展品,名為「廣場」,也就是英文片名「The Square」。那麼,是要展什麼呢?

電影的一開始,戴著粗框眼鏡,搭配合身俐落剪裁西裝的館長(克萊斯邦Claes Bang飾演),在接受媒體訪問的時候,記者請他解釋美術館的網站上,一段介紹文字是什麼意思。那段文字大致是這樣的:「5月30至31日,展出品/非展出品….(中略)並以特地場域/非特定場域的精神,探索公共性的建構…(略)什麼是展出品/非展出品的概念…」

館長身後的牆上,掛著那個房間裝置藝術的題目「You Have Nothing」,他對面的記者身後,就是裝置藝術品,一堆一堆像小山丘的沙堆。每當記者問一個問題,館長帶著深奧的表情在思索該怎麼回答時,那個「You Have Nothing」就會隱隱約約被拍到,我真的沒辦法回答你,到底館長怎麼解釋那段文字的,因為我早已經笑翻了。

這只是電影的一開始。短短幾個鏡頭,簡單的幾句對白,已經成功的把藝術與假掰放在同一條線上,你看到的是藝術,還是假掰呢?那些放在美術館裡的東西是藝術品,還是垃圾呢?這就像那句老話,瘋子與天才只是一線之隔。

在接下來的情節裡,超展開的事件完全讓人摸不著頭緒。美術館方正在想辦法為了新的展覽做宣傳,一方面又為了募款而舉辦餐會,另一方面,看似品味極高的館長,卻在一連串的生活瑣事中漸漸失序。而我們就這麼跟著他的每個決定,被帶著走進預設裡。

譬如,當他和同事開著車,偷偷埋伏在疑似偷了他手機的人住的所謂「貧民區」時,我也跟著好緊張,覺得那裡真恐怖,但明明什麼事都還沒發生。

又或是,在募款餐會裡,看似表演卻又好像非表演(讓人想到美術館的標示法:表演/非表演)的猴男,所引出的恐懼,到最後我們會明白,其實是來自每個坐在那自以為高尚的事不關己。

讓我們回到那個廣場,那個「The Square」,到底是展什麼?

那裡有個牌子,牌子上寫著:「廣場是信任和關懷的殿堂,在這裡,每個人都有同樣的權利和義務。」

每個字都懂,但組合起來到底是什麼意思呢?

電影中有一場座談會,與會貴賓其中一位妥瑞氏患者,在座談進行中,他控制不住的髒話整場飛揚,因為病,這位患者大聲說出的是本人完全不明白意思的字眼,但明白這些字眼意思的其他貴賓,卻又得控制自己不能這麼罵。

人生好難,但跳出來當個觀眾看這一切,又覺得怎能好笑成這樣。

抓狂美術館

抓狂美術館》是編/導演魯本奧斯倫(Ruben Östlund)在大受好評的《婚姻風暴》(Force Majeure)後的作品,但這部電影,也讓他陷入了他在電影裡玩的那很「一線之隔」的評價。

婚姻風暴

他在坎城影展上,以此片為瑞典電影拿下史上第一座金棕櫚,但卻沒有進入法國權威電影雜誌《電影筆記》的年度榜單。國際上的影評中,有人盛讚本片是難得一見的高級幽默,也有人氣憤的認為導演根本是把觀眾當笨蛋。

舉個實例,當時在電影院我看得是津津有味,但陪我去看電影的那位倒是睡到翻天。

抓狂美術館》片商創意宣傳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