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棟房子,置放著的是一段情、一場回憶。
如果說人與人分手之後,能透過旅行、電影、美食等方式來撫平傷痛,那人死亡與摯愛分離,變成鬼魅型態後,又該如何是好?當活著的人選擇昂首闊步,離開故居迎向新生活,那死後的鬼魅將何去何從?建立在此等想法上,並以魯妮瑪拉和凱西艾佛列克兩人的愛情作開場,而後迅速地以一場車禍死亡作轉折,最後化為鬼魅的凱西艾佛列克在早已人去樓空的屋內,等待故人歸來,這是去年大受好評,且最被忽視的奇幻愛情電影《鬼魅浮生》。
《鬼魅浮生》以銀幕比例為全片定了調,編導大衛羅利與攝影師安德魯帕勒摩捨棄了常見的2.35:1或1.85:1的寬銀幕比例,刻意選用默片時代常見的1.33:1的畫面比例,我們在許多電影中可以看見將畫面比例調整後帶來的驚人效果,札維耶多藍在《親愛媽咪》中以1:1的正方形比例凸顯了人物角色的壓迫感,馮小剛在《我不是潘金蓮》中以圓形景框大膽的玩了一次人物調度,而《鬼魅浮生》也在近乎正方形的景框中,屏除寬銀幕會有的雜物,在壓縮的景框中,逼著觀眾直視鬼魅的形狀、意念及那無止盡的等待。
除了景框的用心外,編導更刻意抽開對白,強調以畫面說故事,極為自信且帶有實驗性質的使用一顆又一顆長鏡頭,挑戰觀眾觀影耐心。其中,開場鏡頭幾乎是以旁觀者視角,凝視魯妮瑪拉和凱西艾佛列克的愛情,若有似無的表現出第三者的角度使觀眾察覺鬼魅(此安排則在片尾有意想不到的效果),之後在醫院更透過長鏡頭看見死亡後的重生,接著鬼魅穿過田野欲回家中守候妻子的遠景,表達出天地悠悠,滄海一束的悲壯情緒,更美得不可思議。
在這些長鏡頭中,又以魯妮瑪拉坐在地板,近5分鐘吃派的長鏡頭教人驚豔,此運用上,和蔡明亮《郊遊》中讓李康生吃高麗菜異曲同工,甚至令人想起《愛情萬歲》片尾,楊貴媚在大安森林公園裡的那顆長鏡頭。蔡明亮擅以長鏡頭,冷冽說出城市中人與人的疏離與寂寞,而大衛羅利在此則利用長鏡頭,溫柔道出屋內人與鬼魅間的情感與無助,並在「愛情」、「死亡」、「孤寂」等大命題,讓觀眾回望感受。
在美學形式上,此片在景框及鏡頭的處理皆氣質出眾,而在敘事上,編導亦下了十足的苦心,全片以鬼魅視角出發,看時間的流動與環境的變遷,觀眾在鬼魅的等待中跨越時空,隨著時間的推移到達未來,最後反轉回到過去,在這些過程裡為虛無主義做出最好的印證,故事頓時從個人小情小愛的糾結,變成人類時局的哲學思辨,相當精彩的一筆。導演大衛羅利在描寫鬼魅時也精準的運用燈泡的明暗,聲音的強弱,書籍的掉落,加強了靈魂的情緒,甚至讓鬼魅偏執的相信離去之人會回來,縱使那人早已消逝在時間的長河裡,但相信與執念促使了鬼魅「活著」,使得鬼魅有血有肉,更加立體且貼近你我,讓故事更有說服力。
最後,化為鬼魅的凱西艾佛列克在生前就相當喜愛的屋內,終於將魯妮瑪拉離去前留下的紙條拆開,不論字條上寫什麼,不管是放下執念得到救贖,或是心死不再相信,那披著白色床單的鬼魅倏然離去,化成了全片最令人動容的一幕。
現今觀眾習慣於節奏明快、迅速剪接、繁雜對白的電影,使《鬼魅浮生》對大多數人來說並不易消化,但從敘事、鏡頭、景框、配樂等細節來看,此片的確有別於一般鬼片,不流於俗套,溫柔細膩的呈現帶著文學韻味的情感,看完《鬼魅浮生》所留下的情緒,如飲一杯溫口順喉的威士忌,餘韻繞樑,久久無法抽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