蔡燦得
by 蔡燦得

我們忙著用手劃過螢幕,讓自己進入下一頁。我們變得不讀人,人也不讀我,人與人之間趨近片面。

看電影《天才柏金斯》之前,試著把幾個名字拿出來,放在桌上。

海明威(Ernest Miller Hemingway)、費茲傑羅(F. Scott Fitzgerald)、史克萊柏納出版社(Charles Scribner’s Sons)、《塵世樂園》(This Side of Paradise)、《大亨小傳》(The Great Gatsby)、《太陽依舊升起》(The sun also rises)…

在你感到頭暈目眩,決定提起氣來好好做功課之前,不管你放上了多少個在1920年代崛起的文壇巨擘的相關,作者也好、出版品也好,有人或許放了五、六個,有人可能放了十幾、二十個,也有些人好不容易才擠得出三個,都無所謂。

現在,看著桌上這些名字一眼就好,然後請把這些名字,全部掃到桌子底下去。

雖然故事的主角的確造就了許多天才作家,也編輯了無數經典作品,剛剛被掃到桌子底下去的名字,只是與他相關的小小部分罷了,但是電影《天才柏金斯》(Genius)不是在上文學課,且讓我們專注地來感受一段難得的友情。

他們是出版社編輯麥斯威爾柏金斯(Maxwell Perkins),與作家湯瑪斯沃爾夫(Thomas Wolfe)。

在翻開沃爾夫厚厚數十頁的手稿前,已是重量級編輯的柏金斯並沒聽過這個人,但在翻開了第一頁之後,他的世界產生了前所未有的變化,他完全無法離開沃爾夫的文字,他對這個作家的靈魂感到深深著迷。

柏金斯是個低頭族,走到哪都是低著頭在看稿子。與網路世代的低頭族不同的是,他無法在感到不耐的時候,隨手一劃,就可以讓自己進入到另個頁面,也無法把當下的想法立刻在文章底下留言反應。他能做的,就是專注並完整的,把每一個字都讀完。許多原本立即想要反應的意見,往往也都會因為耐著性子讀完了全文,而有了不同的想法。

人與人之間的愛情常常來自電光石火的瞬間,友情則相反,是靠時間慢慢累積。柏金斯就是個會用全部的時間,參與著作者靈魂的編輯,而沃爾夫是個著迷於電光石火的人,他活著的每分鐘,都在熱切的追尋「感覺」。愛情、朋友、派對、音樂、天空、溫度…所有他看得見、摸得著的,他都想要捕捉它們看不見的,也摸不著的那一面。

沃爾夫神經質的飄忽思緒,只有柏金斯抓得住,因為他不但願意看進沃爾夫的每個字,也願意與之交流。柏金斯成了沃爾夫這輩子唯一的朋友,交情好到連沃爾夫的女友(妮可基嫚飾演)都嫉妒到想要殺了他。

在現今這個「朋友」是顯示在螢幕計數器上的年代,我們隨手可以關掉不喜歡的網頁,隨時可以刪掉看不順眼的人,在我們抱怨沒人了解自己的同時,我們根本沒機會想到,我們又花了多少時間與心思真正與人交流,試著讀懂對方。

因為我們忙著用手劃過螢幕,讓自己進入下一頁。我們變得不讀人,人也不讀我,人與人之間趨近片面。

電影是改編自史考特伯格(A. Scott Berg)的《天才:麥斯威爾‧柏金斯與他的作家們,聯手撐起文學夢想的時代》(Max Perkins, Editor of Genius)這本書,飾演柏金斯的柯林佛斯(Colin Firth),在電影最後讀著信時的精彩演出,讓我想到他在電影《摯愛無盡》(A Single Man)當中,接到告知噩耗的電話時,那經典的表演。

相較之下,飾演沃爾夫的裘德洛(Jude Law)難免會讓人覺得是否太「裘德洛」了一點,可是,沃爾夫跟他,長得還真像!

柏金斯和太太(蘿拉琳妮飾演)有五個女兒,個個大方開朗,熱愛閱讀。某天,當太太抱怨先生老是為了工作,而把她和女兒們丟在「荒郊野外」的家裡時,小女兒天真地問:「喔,我們是住在荒郊野外嗎?」,頓時讓緊繃的氛圍笑了開來。

我突然想到,有可能我們都是住在心靈的荒郊野外,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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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才柏金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