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月凱文
by 十月凱文

作為新世代的愛情創作寫手,莎莉魯尼自從《正常人》引起熱切轟動之後,轉頭改編自己的首作《聊天紀錄》,一對昔日的女同志愛侶與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妻,四個人交錯展開一段複雜愛戀,無論是法蘭希絲、玻碧、梅麗莎與尼克之間的曖昧流動,更象徵著他們之間對於生活的疲乏無力,卻又想要抓住一些什麼。

「要明白生活你需要先經歷它。你不能總是做一個分析的人。」

《聊天紀錄》的小說原作就像是簡單的日記隨筆,筆觸非常隨興自然,符合戲劇裡面的法蘭希絲與尼克、玻碧聊天時,都有一種不迴避的的自然感,當她主動提及尼克,說他是個花瓶,當她與尼克在手機訊息裡曖昧,刻意的雲淡風輕,彷彿所有的愛戀都是這樣,越去壓抑,反倒越是滋長。

其實說穿了,每個人的聊天紀錄,到頭來,都像是一份寫給對方的真摯情書。

法蘭希絲與尼克必須要有一種細膩卻難以啟齒的小情緒,不敢輕易將自己心底的慾望講出來,怕一說出口,罪惡感便成立,整個人就陷入無止盡的癮頭,只為彼此而生。其實戲劇的迷人之處,在於捕捉我們對於愛情本身的語焉不詳,都是不敢說太多,就怕說多了,會發現我比較愛你多一些,最後掉入你陷阱的人,會是我。

法蘭希絲感覺得出與尼克聊天時很享受,這是一種感官享受,能盡情對手機螢幕笑,甚至讓她忘了與家人、朋友相處,但她遇到尼克時,卻又不輕易展現這種情緒,畢竟她也是聰明人,知道付出比較多感情的一方,會淪陷更快。對照之下,尼克雖是個玩咖,但也是一個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的人,他渾身散發著成熟男性的性張力,再加上長久累積的滿腹經綸,這一切都指引著他放縱自己,想要與小自己十多歲的小女生恣意出軌,但這種情緒卻是不自覺的,他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,彷彿是被情感驅使,但自己的情感到底想告訴自己什麼,恐怕自己也不知道。

飾演法蘭希絲的女主角艾莉森奧立佛,雖然沒有小說原作裡那種瘦削骨感的靈氣,但她更抓住那種徬徨感,端看艾莉森在涼意襲來的愛爾蘭小城裡緩步行走,自然而然就充滿詩意,在她身上蔓延無限感傷,是對於未來的不確定性,對於感情的不確定性。即便她信仰著文學、詩歌以及共產主義,但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了什麼而信仰,才會一股腦地投射在愛情上,也就是因為這樣,她的聊天紀錄比照她的人生,反而顯得更為真誠。

如何去習慣生活呢?法蘭希絲與尼克、玻碧以及梅麗莎之間的情誼,不斷進行投射,都看得出她試圖想找到自己,然則戲分最重的尼克,由《比利‧林恩的中場戰事》男星喬歐文主演,雖頂著流行小天后泰勒絲的男友名號,不過他也已經脫離早年那種徬徨無助的表演。雖然他還不是很完美的「尼克」;我心目中最好的尼克應該是今年已逝的法國男星加斯帕德尤利爾。不過喬歐文這回厲害之處,是他將三十多歲的無力感藏得很深很深,但有心人仍容易看得出來,他是為了地位假象而看似充滿自信,然則,內裡仍是孤立無援的,法蘭希絲卻看透了這一切,他們都一樣孤獨、傷感,都是同類,才會相愛。

《聊天紀錄》是莎莉魯尼的首本小說,對於她的風格自然也是定錨之作,她擅長描繪的是氛圍、情感,而非故事情節,為我們所屬的千禧世代意圖投石問路:我們到底該去哪裡?藝術是出路嗎?愛情是出路嗎?這些就像我們一樣頓失所依,而我們疼惜這些角色,無不也是為了疼惜自己,成長路上跌跌撞撞的自己,希望能在一次又一次的聊天紀錄中,說出自己真正想說的話。

聊天紀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