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哲青
by 謝哲青

「戰爭是對敵國建立憲法及社會之基本原理進行攻擊的型態。戰爭之型態是在國與國之間,對於主權或社會契約的攻擊,總而言之,就是對敵國的憲法之攻擊。」-盧梭《戰爭狀態》

1939年,丹麥與納粹德國簽定互不侵犯條約,但納粹德國在1940年4月9日入侵丹麥。面對德意志的鋼鐵勁旅,丹麥僅抵抗了2小時隨即投降。

佔領斯堪地那維亞與波蘭後,為了防堵同盟國聯軍自大西洋岸的登陸反攻,希特勒下令由惡名昭彰的軍事科學中心-托特組織(Organisation Todt,美國隊長裡的「九頭蛇」就是以托特為靈感而設計的)專案負責,興建一道北起挪威,南迄西班牙比斯開灣的防衛陣線。這道被稱為大西洋長城(Atlantik wall)的濱海防線,主要以碉堡、火砲陣地、難以計數的各式地雷交叉佈置、其中再混合宛如巨蟒的鐵絲網籠、鋼條焊接的捷克刺蝟、被稱為「惡魔方塊」的空心三角錐、反坦克壕、以及能刺穿登陸艇的龍牙與割破船隻的刃樁。雖然,絕大多數的砲壘完成度並不如預期,但還是充分阻擋盟軍進攻,其中最具成效的,就是分佈在大西洋沿岸的地雷。僅僅在丹麥國土西側的日德蘭半島瓦登海沿岸,納粹德國就埋設了將近百萬枚地雷。

這是電影故事的前因。

(圖左)北起挪威,南迄西班牙比斯開灣的大西洋長城(圖右上)捷克刺蝟障礙物(圖右下)阻止盟軍登陸的木樁(圖片來源:Wikipedia)

1945年5月,歐洲戰線接近尾聲,根據史料記載,英國將近二千名德國戰俘移交丹麥,電影《拆彈少年》所述說的,正是這段往事。一位對納粹德國充滿怨恨的丹麥士官長,接收一隊只受過速成掃雷訓練的少年戰俘,在荒涼的日德蘭沙灘進行掃雷。在歷經一次又一次的意外傷亡後,士官長逐漸體認到這些少年雖然來自德國,更是未經世事,無辜捲入戰火的孩子。士官長對少年的同情、對命令的自責,漸漸超越國族間的敵對仇恨。最後,在一次裝載廢雷的意外讓多名隊員身亡後,士官長做出了他的最後一道命令:將僅存的隊員們送回德國。

拆彈少年》編劇兼導演馬汀贊帝維(Martin Zandvliet),選擇使用最直接坦率的視覺手法,教我們直視戰爭中的道德爭端。戰爭結束了,人們要如何重返生活?背負著命令,要如何面對自己的良知?這些少年被國家從學校、音樂、團康、舞蹈中拉出來,投入泥濘污衊的戰場中,殺戮終究會扭曲倖存者,以為自己參加的,是一場偉大的護國之戰,最後,在荒蕪的沙地上冒死求生時,他們才意識到,自己將青春投入的,不是正義之戰,而是一場又一場荒謬且無意義的犧牲罷了。看著片中一張又一張年輕稚嫩的臉龐,我想起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斯維拉娜・亞歷塞維奇在《鋅皮娃娃兵》所說:

我本想當英雄,如今卻不知道自己變成了什麼人!

「人類從歷史中得到的教訓,就是人類永遠無法從歷史中得到教訓。」這句擲地有聲的話語,出自於德意志哲學家黑格爾之手。或許我們人類總是反覆地犯下相同的錯誤-從家裡亂丟的襪子到種族清洗屠殺-然而,透過電影或文學的紀錄與反省,讓你我再度認知到靈長類智人與生俱來的殘酷本質,同時也從過往的經驗與發掘的真相中成長,為此,我們仍像《拆彈少年》中的孩子一樣,繼續在塵土中匍匐前進。

拆彈少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