聞天祥
by 聞天祥

義大利導演吉賽佩托納托雷(Giuseppe Tornatore)與合作近30年的配樂大師顏尼歐莫利克奈(Ennio Morricone)近日推出新作《愛情天文學》(The Correspondence)。

大部分時候,觀眾會以為這種長期搭檔應該是導演比配樂資深、或是影壇同期生。在這裡卻無法成立。出生於1928年的顏尼歐莫利克奈整整比導演吉賽佩托納托雷年長了27歲半!當莫利克奈以「義式西部片」(Spaghetti Western)《荒野大鏢客》(A Fistful of Dollars,1964)聲名大噪時,托納托雷還只是個小娃兒呢!

顏尼歐莫利克奈

莫利克奈直到今年才以《八惡人》(The Hateful Eight)拿下第88屆奧斯卡最佳原創音樂,但這位作品超過500部的大師早已名滿天下,只怪奧斯卡某些獎項和會員的「排他性」太明顯,讓奧斯卡趕忙在2007年頒給他終身成就獎。但「老而彌堅」莫過於此,莫利克奈並非首位領過終身成就獎後才拿到奧斯卡正式獎項的影人(默片大師卓別林、好萊塢巨星保羅紐曼都是),但相隔9年,確實是很難再被刷新的紀錄。

吉賽佩托納托雷

至於1956年出生的 吉賽佩托納托雷年輕時做過攝影、拍過紀錄片,1985年執導首部劇情長片。彼時,莫利克奈已經有《荒野大鏢客》、《狂沙十萬里》(Once Upon a Time in the West,1968)、《天堂之日》(Days of Heaven,1978)、《四海兄弟》(Once Upon a Time in America,1984)等傲人成就,就連台灣的電視廣告和布袋戲也不時「移植」他的著名配樂;即使不知其名的觀眾,對他的作品其實並不陌生。儘管《四海兄弟》那首音符與影像嵌合到天衣無縫的〈黛博拉之歌〉以及《教會》(The Mission,1986)勝過千言萬語直達天聽的〈賈布利耶的雙簧管〉是我的最愛,但論及莫利克奈近30年來最為大眾所知的音樂,還是與托納托雷合作的《新天堂樂園》(Nuovo Cinema Paradiso,1988)莫屬。

新天堂樂園

新天堂樂園》是部很難教人不動容的電影。透過一名離家多年的導演回鄉參加老放映師的葬禮,帶出幼時與其如師如父的忘年之誼,以及青春初戀的甜美苦澀。然而除了成長之外,更大的「鄉愁」與其說是對特定人物,不如說是寄藏在電影、戲院之中的林林總總。也難怪當主人翁收到老放映師留給他的一堆舊膠卷,裡頭盡是當年被迫剪掉的接吻畫面,他一邊看一邊笑著流淚的激動,伴隨著主題音樂,銀幕下也已是淚海汪汪。

然而這部席捲世界、歷久不衰的經典,起步時卻是命運多舛。托納托雷在家鄉拍攝本片,1988年完成先在義大利上映,當時片長155分鐘,但票房欠佳,反應普普。1989年,剪掉半小時後的版本擠進坎城影展正式競賽(幸好當年坎城不像現在這麼強調世界首映),不但獲得滿堂彩,以及評審團大獎加持,之後在各地上映都獲得巨大迴響。1990年連續收割奧斯卡、金球獎、英國金像獎等最佳外語片。好評如潮之餘,也讓人好奇這個跨越童年、青年到中年的電影人生更完備的樣貌,於是托納托雷於2002年推出「導演全長版」,不只155分鐘,而是173分鐘。在近年數位修復風潮當中,它自然也沒缺席,算是重映率極高的電影。2009年莫利克奈還曾率匈牙利愛樂管絃樂團在台北小巨蛋舉辦音樂會,《新天堂樂園》想當然爾是當晚的壓軸,因為它是最多影(樂)迷的共同回憶。

《海上鋼琴師》

新天堂樂園》之後,托納托雷的《天倫之旅》(Stanno tutti bene,1990)、《新天堂星探》(The Star Maker,1995)、《海上鋼琴師》(The Legend of 1900,1998)、《真愛伴我行》(Malèna,2000),影迷應該也不陌生。他和莫利克奈成了焦不離孟的合作伙伴。托納托雷擅長浪漫感傷的題材,莫利克奈的木管和弦樂則成了煽情的最佳輔助,無論大編制或小品,總能達成相得益彰的效果。不過你大概很難相信,這裡面只有《真愛伴我行》獲得奧斯卡最佳音樂的提名。《海上鋼琴師》的落榜,應該和《新天堂樂園》一樣令人費解吧!

提姆羅斯(Tim Roth)主演的《海上鋼琴師》是托納托雷第一部英語片。雖說是國際製作,但托納托雷似乎又想和好萊塢保持一點距離,而這也成他近期作品的共同特徵。

寂寞拍賣師

寂寞拍賣師

2013年他的第二部英語片《寂寞拍賣師》(The Best Offer)問世,男主角是來自澳洲的奧斯卡影帝傑佛瑞洛許(Geoffrey Rush),飾演一個孤僻但品味非凡的鑑賞家及拍賣官,他可以和滿屋的仕女圖共享寧靜,現實中卻保持著孤家寡人,甚至連手機也拒絕。直到一個神秘女子請他代理拍賣父母遺物卻不肯露面,讓他由好奇到不可自拔地捲入情感漩渦。

寂寞拍賣師》雖然帶著懸疑興味,引領主角與觀眾一步步進入陷阱,但結局的真相大白,並不見得比好萊塢玩到滾瓜爛熟的公式厲害到哪裡去。但有趣的也在這,托納托雷不讓電影停在驚覺、錯愕,或者是處心積慮的醞釀復仇(如果要拍續集),而是讓男主角最後選擇近乎執迷地「等待」。因為如果「每個贗品都藏有真實的一面」,他是有理由相信「戲假情真」的,而女主角給的蛛絲馬跡都成了另類希望。你同情也罷,嘲諷也行,托納托雷選擇了一個開放但有餘韻的方式,給所有人一絲希望。而莫利克奈利用交響樂團與人聲,把拍賣師的寂寞、古宅的神秘、陷入愛河的欣喜、以及最終的執著及等待,賦予了清晰的聲音情緒。

雖說是英語片,《寂寞拍賣師》卻在義大利獲得高度評價,在自家的大衛獎(相當於義大利金像獎)贏得最佳影片、導演、音樂、美術與造型,莫利克奈也憑本片拿下他第一座歐洲電影獎最佳配樂(即使他也早在1999年就拿到歐洲電影獎的終身成就獎)。

愛情天文學

托納托雷和莫利克奈最新合作的《愛情天文學》可以說是《寂寞拍賣師》的變奏:主角都從事對一般人來講陌生且特殊的職業,而這份工作的特性則被引伸為影片的內在主題。如果《寂寞拍賣師》用膺品與真跡、出價與收藏,來辯證愛情的真偽;那麼《愛情天文學》既把人詮釋成「充滿未知星辰的銀河」那樣複雜,也運用了星體的生滅及人類發的時差,探索死亡與愛情,讓它成為一部「與理應不存在的對象進行對話」的電影。而莫利克奈也順應題材,在所擅長的古典優雅外,加入了電子元素在這次音樂裡。

這對忘年之交的合作,總是煽情滿滿,感性傷懷。這麼多年下來,影迷被逼出的應該不只一公升的眼淚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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